有关2023年阿斯伯里复兴的思考 | 约珥

文 / 约珥
译 / Sunny
图 / 网络

拯救我们的　神啊，求你使我们回转，叫你的恼恨向我们止息。
你要向我们发怒到永远吗？你要将你的怒气延留到万代吗？
你不再将我们救活，使你的百姓靠你欢喜吗？
耶和华啊，求你使我们得见你的慈爱，又将你的救恩赐给我们。
诗 85:4-7

朝圣

几周前一个周六的上午，一群在三一福音神学院学习的学生们聚在一起，为去Wilmore（肯塔基州的Wilmore城是阿斯伯里大学所在的城市）的长途之旅祷告。这次旅程共有二十七个学生参加，我是其中的一个。在去阿斯伯里大学的路上，我们分享着事工中遇到的挑战，也讨论了一些神学和哲学相关的问题。也许圣灵在那个过程中已开始动工，预备我们的心进入祂的同在。

在抵达阿斯伯里校园的那一刻，我的心里充满了未知的兴奋感，但我的大脑却对这次事件充满怀疑甚至负面的看法。我从来没有经历过或者见证过任何复兴。可以说我对于复兴的认识少之又少。然而，纵使缺乏相关了解，我还是忍不住早早为此事做出判断。如果上帝是全知全能的，为什么圣灵的能力要局限于一个特定的时间和地点？为什么基督徒们非得来到Wilmore经历复兴？上帝不能在我们本地的教会和神学院工作吗？通过社交媒体的一些直播和视频，“阿斯伯里复兴”越发变得热门，而我对这个事件的真实度也因此充满怀疑。人们来到这里真的是为了经历圣灵的工作吗？我怀疑有些人把这次事件当成一场“基督徒的庆祝仪式”。在这个“庆祝仪式”当中，人们可以释放在世俗世界中积攒的各种压力。也许他们来这里是为了“宗教狂欢”，而不是为了信仰复苏。我甚至觉得，这次聚集与其说是一个信仰性质的团契，不如说是一次社会性表达。而我所有的负面和怀疑论调基于一点：西方世界的信仰正在快速沦陷。即使我前面的怀疑都是错误的，这样的一场复兴真的足以拯救正在坍塌的西方世界吗？就在来阿斯伯里之前的几天，三一神学院的很多本科生开始疯狂地寻找新学校，因为他们不能继续在那里读书了。三一神学院并不是第一个难以为继的神学院，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2022年，生命之道研究组织发布了一份年度神学报告，展示了非常震惊的结果：50%的福音派信徒在重要教义上持有异端观点。而美国整个社会都显示出动荡不安和风气下滑的信号。就在复兴发生的同一时间，密歇根州立大学出现了大规模枪击案，导致3名学生死亡5人受伤。在这么多明显的乱世迹象当中，阿斯伯里的复兴事件更像是濒临死亡前的喘息，根本不是起死回春的大复兴。

脑袋里萦绕着这些问题和怀疑，我耐心地排着队，准备要进入事件的发生地——阿斯伯里大学的小教堂。天气不太理想。我的双腿曾一度因为寒冷而失去知觉。没人预想过排队竟然会这么久，我们已经在外面等了六七个小时。白日将尽，黑夜降临。唯一让我坚持的信念是一段经文“我们这至暂至轻的苦楚，要为我们成就极重无比永远的荣耀（林后4:17）”。环境恶劣，而人们加入敬拜的心非常热切，学校和救世军（国际性基督教慈善组织）开始给大家发放免费的饮料和食物，也在很多不同的地方安置了取暖器，为人们提供基本的食物和保暖需要。很多临近的教堂，包括神学院教堂都在同步直播里面的教堂，甚至教堂前面的草坪上也在同步直播画面。对于那些无法忍受排队的寒冷而最终没有进入教堂内部的人，依然可以通过直播参与其中。排队期间，我们被告知很多次，可能无法从主队中进入教堂，最终我们一行人决定，让我从另外一个25岁以下人群的专属队伍当中单独进入。这样至少我们中可以有一个人近距离地经历“神的同在”。

在去另外一个队时，有两个陌生人和我打招呼。我和他们询问，25岁以下人群的队伍在哪边，然后还有一点简短对话。他们问了我的名字和国家，其中一人问是否他们可以为我祷告。在祷告中，我经历了圣灵的同在。那个祷告并不特别。圣灵的工作也没有出奇或者不同寻常的地方。但是我哭了。不是那种嚎啕大哭，而是很平静的哭泣。是对当时美好经历的一种正常反应。没有任何的强迫感，就像春天的第一缕微风一样轻柔。一个非常清晰的信号在宣告：寒冬已经结束，春天已然降临。也就是在那一刻，我似乎体会到一些复兴的含义。

登上所有的台阶，我终于进到教堂里面。敬拜本身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分享的信息也非常简短。看上去就是一场普通的教会崇拜。但正是因为它的普通，我得以认真地体会圣徒相通，感受基督徒所认信的大公教会之影儿。在这个小小的教堂里，充满了来自不同国家、不同种族、不同背景、不同宗派、不同年龄、不同社会阶层的人。尽管如此，人们对上帝的爱慕和彼此相爱的心却在其间流动。大家祷告、认罪，也向神献上赞美的歌声。现场的一切是自然发生的，没有特别强势的引导，但并不混乱。一种出人意外的平安在整个教堂中升腾，甚至扩散出去。圣徒们安息在上帝的同在中，无比享受。动身离开时，我感觉如同离开了一场音乐会。虽然最后的音符已经结束，但心里的旋律却经久不息。

我们应该如何看待此事？

到底什么是“复兴”？复兴是一个神迹还是上帝的一种手段？判断复兴的标准到底是先验的（不依赖实证和观察证据就能得出结论）还是后验的（须通过观察或证据来验证），还是有其他的标准？复兴是基督徒群体特有的吗？复兴只是一些宗教学者的运作，还是必须有一定程度的群众参与？对这些问题的看法将影响着我们基督徒何去何从。

假设复兴是神迹，那我们应该只采用“后验”标准。乔纳森·爱德华兹认为，“对于上帝的任何工作，都不适合用先验标准来评判。因为通常现实情况很难让我们满意，比如上帝如何让这一切发生，祂这样做出于什么，为何祂愿意这样大费干戈，为什么用这样的方式……除非我们能够承认上帝的工作并把荣耀归给祂。对于陶匠来说，这些问题其实本不需要泥土去承担。”总结而言，圣灵就如同“风随着意思吹，你听见风的响声，却不晓得从哪里来，往哪里去（约3:8）。”神迹都是超自然的，所以不能用平常事件遵循的因果定律来解释。比如，一个死人能够复活完全是不寻常的，也不符合自然规律。像这样的神迹是无法用生物学规律来解释的。同理，考虑到神迹奇事的本质，基督徒们不能用这个世界上的因果定律作为评判复兴的标准。因此，基督徒们在判断“复兴”是否为真的复兴时，应当通过观察之后的影响；就像有人被风吹过以后才会说刚刚他被风吹了。

此外，如果复兴是基督徒正常生长的自然结果，那它就不是超自然的神迹了。对有些人而言，带来复兴和种植庄稼有异曲同工之妙。福音布道家查尔斯·芬尼特别推崇这个观点，“在圣经中，上帝的话被比作种子，传福音被比作撒种、发芽和生长。就像哲学思想所说，结果和原因是紧密相关的；因此，复兴就像是用恰当的方法播种最后会带出的自然结果。这就意味着，基督徒们应该像农夫先播种再等待收割一样，也应该为复兴的来临提前“播种”。本质上来说，复兴仍是圣灵的工作，但当环境越来越需要一场复兴时，基督徒们应当以正确的态度迎接复兴。芬尼认为，“教会如果想幸免于上帝的审判，那么属灵复兴是必不可少的……相比罪人没有归信上帝，没有经历复兴的基督徒更应当受到责备。”每一个基督徒都应该又竭力追求复兴的责任。如果没有复兴，“是因为你们不期待。因为你们不为此祷告，不渴望，也没有为此付诸努力。”

那么我们应当赞同爱德华兹的观点，用后验标准来判断何为复兴吗？美国大觉醒复兴运动的领导人之一提摩太·德怀特对于复兴的定义包含一些重要因素。其一，有相当多人的生命受到复兴的影响。这种观点并不陌生，因为通常复兴都拥有很大的社会影响力。然而，德怀特采用“定量”标准来判断复兴真的对吗？假设有一个人远离社会独自生活，突然有一天经历了上帝的同在，然后开始悔改和祷告，持续了相当长时间。难道我们就可以说这算不上一次复兴，因为它缺乏复兴的核心要素——社会影响力？如果只有两个人的生命被影响了呢？如果只有十个人呢？或者一百人的复兴呢？让我们把这个问题拓展一下。复兴是否必须出现以下情形：有信徒说方言，发预言，或者赶出污鬼等才能说是真正的复兴？是否还需要出现有人突然倒下或者开始大叫（因圣灵的击打而出现的情况）才能算复兴？如果上面这些都不是判断复兴的必要条件，那我们到底应该如何判断呢？

如果我们接受芬尼的观点——复兴是基督徒的责任，是否就没有问题了呢？芬尼认为，“如果复兴是责任，那么就有可能”，但是复兴真的可以人为推动吗？人类选择违背上帝旨意时，还处在自由且没有罪性的状态之下。但如今，对于有罪的人而言，要顺服神的心意胜过污秽和缠累他们的罪。罪人绝无可能单靠个人之力转向神。这就是为何救恩出于基督，也唯有基督。教会迫切渴望复兴，但如若缺失圣灵的帮助，教会对上帝的寻求可能会出现偏离。瞎眼之人怎可能打开自己的眼睛呢？哪怕是最简单的对罪的认知也是圣灵工作的初熟的果子。

那么我们应该如何看待复兴呢？反思个人经历，我比较倾向于：判断是否为复兴，要看是否有属灵经历的得着。复兴经历中最本质的是圣灵的启示。这种属灵经验是近距离经历上帝同在时得着的一种关于上帝的认识。这种属灵经历的感受是不能弄虚作假的，因为若非上帝的同在真实临到，这些都是不能虚构的。

弗兰克·杰克逊有一个著名哲学实验，实验中的玛丽对于世界只有概念上的认识，她不了解世界上的任何东西。玛丽完全不知道“看见”和“触摸”的感觉。她知道所有关于人类如何感知色彩的科学知识，但是她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任何颜色，也无法想象那种感觉。因为玛丽要想了解色彩感知，她就必须个人去真实地感知这些颜色。同样，复兴本质上是个人的或群体性的属灵经历，在过程中人心被上帝苏醒。因此，要想真正了解复兴，必须要亲自经历。

所以我们不能通过影响力大小来判断是否为复兴。基督徒们在他们的属灵经历中得蒙光照。上帝使用这些圣灵的经历让我们自然生出更多信服。然而，经历圣灵的更新不意味着我们就应当轻忽我们的信心。相反，这些美好的见证激励着我们在信心和悟性当中追求成长。简而言之，上帝是如此的美好，我们越来越恨恶不讨祂喜悦的一切罪，越来越就近那些能荣耀祂的美好事物。

我们应该如何生活？

那些经历过生命复兴的信徒应该继续“信仰寻求理解”的旅程，即继续寻求对神的认识。“信仰寻求理解”也是出于爱的行动。我们渴望在信仰中寻求更多的理解，因为我们期待与神更亲近。当我们更认识到上帝的荣耀和美好时，也会生发出更多对祂的爱慕。因此，信心和理解可以互相促进，对个人和群体的生命成长产生激励。此外，在诉诸爱的行动时，也会有不同层面的得着。除了理性知识之外，信心本身也是可被经验的（通过属灵经历），这又是另一种层面的理解。理性知识和属灵经验也可以互相促进。一方面，信仰当中的那些关于真理的认识帮助我们经历上帝；另一方面，属灵的经历反过来又激励我们的大脑，矫正我们之前的一些理性知识。受到激励的大脑又帮助我们扎入经文当中，渴望发现更多有关上帝的真理。带着新的认识，大脑会重新探索过去的属灵经历，以至于越来越靠近上帝的启示。但有些人并没有这么做，经历复兴之后反而对此漫不经心。他们会变成圣经中描述的那类仆人，“把主人的财宝挖个坑埋到地里”。

事实上，“信仰寻求理解”是一种群体品格。信徒的属灵生命在群体当中是可以互相激励的，“肢体”间互为补充。就像一个人的成长不能只靠身体的某个部分，诸如大脑或者胳膊；信徒的生命也是如此，不能仅依靠某一个“肢体”而企图实现全人的成长。属灵旅程具有群体性，而不能局限于个人信仰；这一特点揭示出信徒群体生活的必要性。如果我们个人的身体都需要这么多组成部分，又怎能说教会肢体毫无必要？如果我们都不想失去自己的胳膊，那我们怎能说“脱离基督的身体”就是合理的？当然，圣灵并非不在信徒的个人生命中工作。但上帝的工作是要带来联合，而非分裂。只有在群体当中，我们才能见证圣徒之间的相交。

那些还没有经历复兴的信徒，应该张开双臂欢迎那些有过复兴经历的弟兄们，认真聆听他们的经验。因为所有的基督徒都在“信仰寻求理解”的旅程上，且被呼召要爱神和彼此相爱。上帝可能还没也在这些人心里开启复兴工作，但已经差遣复兴的使者带着圣灵的火来到他们中间。历史上的大复兴让我们相信，阿斯伯里的这些见证将会像火炬一样传递下去，穿过肯塔基州Willmore城之外，不断地复兴更多的人。随着火炬的传递，我们会见证大使命再次火热起来。复兴的火传递下去，推动着人心回转向神，也有人重新归回。这个过程见证着大公教会的成长，不仅体现在人数上面，也体现在人们对信仰的理解和对神的爱慕当中。

那么我们是否只要坐等圣灵的降临就可以了呢？经上说，“按时间说，你们早该作教师了，谁知还需要有人再将神圣言基础的要道教导你们；你们成了那需要吃奶、不能吃干粮的人。凡只能吃奶的，就不熟练仁义的道理，因为他是婴孩。惟独长大成人的才能吃干粮，他们的心窍因练习而灵活，能分辨善恶了（来5:12-14）。” 基督徒的生命不应该自满自得和停滞不前。即使在没有复兴的时候，我们也应该昼夜思想神的话语。这样操练不仅可以为复兴做预备，也能帮我们形成正确的辨别力。当我们穿戴上帝的军装时，就能抵挡假先知，欢迎那些真正经历复兴的信徒。对各类复兴的“见证”保持怀疑态度并不是一种罪。但我们不能被怀疑主义控制，而干扰我们的判断。提摩太·德怀特认为，“想一下，在各种兴奋和幻象之中，复兴运动中应该有真正的虔诚——很多人渴望救恩，有一个人真正回转向神，得着永生……”难道这一人得救的意义不胜于奋兴当中的各种质疑吗？事实上，一个灵魂得救的价值远胜于许多人表面的奋兴。在这个世界上，不信神是普遍存在的；因此一人回转所付的代价是巨大的，而其得着的也是永恒的。在有罪的世界中坚守对神的信心是不容易的。即便如此，不要丢弃信心，因为我们的盼望源于神，而祂永不丢弃我们。从众多的复兴运动中，我们看到，上帝并没有延长祂的怒气，而是以恩典相待，通过复兴来医治和祝福我们。

最后，如果有信徒尚未经历过复兴，或者未来也不会经历呢？对持有这个问题的人们，我想反问回去“一世纪的基督徒们从未见过耶稣本人怎么办？”在信仰寻求理解的道路上，见证复兴并不是必修课，但经历圣灵对信徒是必不可少的。我们所敬拜的上帝并不是很多神学教义的概念集合。我们所敬拜的这位上帝是又真又活的，祂和自己所造的一切有着亲密的关系。因此，我们看待复兴应当是一种恩典的礼物，本是不配得的。复兴不仅是上帝所赐的礼物，更是祂的呼召。上帝借着复兴的过程，在人们真实的悔改和见证当中赐下平安，呼召祂的子民重新回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