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情感》读书报告 | 黄传道

引言

这是一本值得从事传道和牧养工作的人读几遍甚至十几遍的好书，当然也值得每一位正在认真跟随主的弟兄姊妹好好读读。我想用钟马田对爱德华兹略有夸张的评价来表达我对《宗教情感》的推崇。钟马田说：“清教徒像阿尔卑斯山脉，马丁路德和加尔文好比喜马拉雅山脉，爱德华兹就是珠穆朗玛峰。”

第一次打开《宗教情感》，爱德华兹在引言中的一段话迅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的确难以想象，神的教会怎能好坏混杂，良莠不齐？似乎其中有奥秘。令许多基督徒大惑不解、倍感稀奇的是：在同一位圣徒里面，神如此宝贵的救恩和属神性情，怎能与如此多败坏、伪善及不义同居于一颗心灵? ”

紧跟着，他的一个判断颠覆了我的认知：“历史证明，宗教复兴之后，假敬虔必大行其道；真圣徒涌现之时，假冒为善者也粉墨登场……历次宗教大复兴每每犹如果树逢春，枝头开满鲜花，朵朵绽放光彩，挂果之处看似丰收在望，但这些果实多数都活不长，很快凋谢，从未成熟。”接着，他引用历史事件说明，每当宗教复兴时，教会就面临仇敌攻破的危险：仇敌利用假宗教、假敬虔来蒙蔽教会会众和领袖，使他们自以为在侍奉神，其实已经偏离正道，并渐渐被假敬虔晃瞎了眼睛，完全迷失在邪恶的旷野里了。

书中还有很多深刻、精辟的论述，特别第三部分里面有很多深刻的洞见。它是我读过的书中少有的被我反复看、有很多页里被我划了很多下划线的书。它帮助我理清很多过去思考过，但没有理清楚的问题。爱德华兹一定是有属灵恩赐的人（比如林前12:8 所述的“知识的言语”的恩赐），对整本圣经非常熟悉，并对圣经所启示的属灵生命真理有深度的理解，同时他一定是个观察力很强的人，所以他对教会中真假敬虔现象观察得很透彻。因而他能够以圣经启示的真理为依据，深入浅出地揭示真敬虔和假敬虔的本质。正如保罗说的，属灵的人能看透万事（林前2:15）。

以下我根据自己的理解简单综述几点书中对我有很大启发的论述。

1、圣灵在人里面运行的两种结果

爱德华兹再三强调，真实悔改信主的圣徒，会有很多被圣灵感动的现象，因为他们有圣灵内住（神把圣灵赐给他们），他们就是属灵的人。但有很多基督徒虽然有圣灵感动情况，虽然也承认神的威严或承认自己是有罪的，并经历了一些生命改变或神迹奇事，这并不代表他们一定是有圣灵内住的人，当然也不代表一定是属灵的人。他根据圣经对圣灵在人里面运行的两种结果说得相当清楚：

在属灵的（圣灵内住）的人里面，是真实的感动和带领，能不断传递圣灵果子或各样属灵的性情，并带出全新的属灵本性及属天原则，带出真实的敬虔和属灵生活。
在属血气的人里面，会因圣灵的工作带出一些感动、异象、启示，甚至属灵恩赐和能力，或者良心觉醒、认罪、被带到神面前。如果属血气的人因此真实地悔改信主，就可以得到圣灵，成为属灵的人；但如果良心麻木，继续活在罪中，以至于圣灵不把自己交给他们，则他们仍然是属血气的人。同时，爱德华兹指出，魔鬼也可以使用他们的灵界力量模仿出类似的感动，但魔鬼模仿的感动，无法把人带到神面前，而是使人更加沉沦。基督徒只要还是属血气的人，无论其外表看起来如何敬虔，实际上还是假敬虔。

爱德华兹所处的时代（18世纪），还没有涌现出灵恩派（起源于1901年），但他的分析论述完全可以用来深刻批评当今许多灵恩派教会中一些错误的教导和实践。比如，灵恩派的很多牧者在一些集体性的聚会中，经常会有“圣灵充满”的环节，牧者用类似气功师、催眠师的手段，“发功”引发一些人倒地、舞动、大笑、说 “方言”（只有几个音节）等大多数在圣经里找不到的现象，他们称这些现象为圣灵充满。且不说，造成这种现象的很可能是邪灵。退一万步说，即使那些现象中存在圣灵运行的情况，但对那些不清楚生命真理的、属血气的人来说，那些所谓“圣灵充满”的教导会让他们误以为自己里面有圣灵，误以为自己是重生得救的，从而有可能错过真正得救的机会。

针对那些貌似获得属灵恩赐，有能力行出一些神迹奇事的基督徒，爱德华兹指出：“虽然属血气的人也可能有圣灵的各种恩赐，这些恩赐有时也称为属灵的恩赐，因为它们来自圣灵;但属血气的人不论拥有圣灵的何种恩赐，新约都不称他们为属灵的人。原因在于：人被称为属灵的，不是因为他们拥有圣灵的恩赐，而是因为他们拥有圣灵的美德。”（摘自P91）

之后，爱德华兹进一步论证圣灵可以感动属血气的人却不内住在他们里面，他几次以扫罗、巴兰为例（也许卖主的犹大也是这种情况）说明他的观点。他说：“虽然圣灵可以通过多种方式感动属血气的人，但因为圣灵不将自己交给他们，不住在他们里面，不成为他们生命的原则，所以他们不能从圣灵得到名分和品格，因为他们没有与圣灵合而为一，圣灵不属于他们。光可以照在黑暗的身体上，虽然这个身体得到光，但是因为这光没有成为身体里面发光的原则，无法使身体自身发光，所以这个身体不能得到光的名分，也就不能称为发光的身体。所以，圣灵虽然对灵魂有影响，但还没有将自己传递给它，还没有成为人心里面活的原则，也就不能把属灵的名分给它。虽然有光照在上面，但黑暗的身体仍旧不能称为发光的身体，所以圣经说属血气的人是‘没有圣灵的人’(犹19)，凡随从肉体属乎血气的就没有圣灵。”（摘自P93）。

2、属血气基督徒自以为信主错觉

爱德华兹敏锐地观察到，有些人决志或受洗归入基督成为基督徒，并自称自己已经重生，其实他们只是经历了一些错觉，这些错觉使他们认为自己是得救的，有份于救恩的应许。至于错觉怎么来的，爱德华兹没有说明，我认为传福音和讲道中对圣经启示的真理不平衡、不准确地传讲是原因之一。无论如何，下面这段话对我们基督徒是极重要的提醒：

“很多人获得最大的安慰以及经历所谓的皈依，都是遵循这种方式：在经历了良心觉醒和恐惧感的临到之后，某些舒服而甜美的应许突然进人头脑，这种突如其来的方式让他们认定这是神直接的启示。这就成为他们信仰、盼望和安慰的全部基础。由此，他们第一次鼓起勇气相信神和基督，因为他们以为神借着这样的方式给他们应许，已经向他们启示他爱他们，并且应许赐给他们永生。可是这是极其荒谬的逻辑。因为每个对信仰基本原则具有常识的人都知道：神向人启示他的爱以及他们有分于属天应许的时间是在他们相信神之后，而非之前。他们必须首先相信，之后才可能在神所启示的应许中享受与神之问的亲密关系和属天地位。……恩典之约的应许不可能被任何人占有，除非他先相信基督，因为我们得以与基督以及他新约的诸般应许有分是唯独借着信心。因此，如果有什么灵将新约的应许启示给一个不信的人，说这应许已经属于他（按照上述意义），那么这灵必为谎言的灵，建立在这种应许之上的信心，其根基必定是谎言。在人完全相信神、完全依赖神之前，神不会将安慰人心的经文放在人头脑中，让人确信神的爱，让他们相信自己蒙福——那根本不是神行事的方式。”（摘自P109-110）

那么，这些属血气的、里面没有圣灵的基督徒，是如何开始其“信仰”的？书中P111，爱德华兹指出，他们“自以为信主之时”的情感都建立在那些虚假的基础上（比如认为神通过某个圣经经文邀请他们，使他们与福音有份），他们随后的种种喜乐、盼望和其他情感都建立在那些虚假的基础上。爱德华兹用他犀利的属灵眼光帮助我们看见了教会中的可怕真相——自以为信主的虚假信心支撑了一些人来教会聚会、读经祷告、甚至受洗和进圣餐等基督徒常见行为，使他们自己以及身边弟兄姐妹都以为他们是重生得救的基督徒。

因此，搞清楚那些属血气的基督徒是如何“自以为信主”的，应该是个很好的解决信仰错觉问题的切入点。整本圣经启示，就是围绕因信称义展开的真理，信是那些真理的核心。然而什么是圣经所启示的“信”？什么是人自以为的“信”？可惜爱德华兹除了上面那段文字以及其他从内心错觉角度的论述，却没有更详细的观察、分析那些基督徒是如何走到“自以为信主”这一步的。因这关系到教会在传讲真理方面的问题（比如近百年来在教会流行的“决志祷告”）。也许这个课题需要今天的教会深入观察、研究。当前美国牧师保罗.华许的一些讲道有些涉及，值得看看。

3、属血气者无法真正有圣洁生活

书中P123-146，爱德华兹再次运用他的犀利文字，用两章篇幅论述了神的圣洁之美在基督徒信仰中的重要性，并令人信服地指出：属血气的人即使对神有敬畏和感激之情，但无法认识神的圣洁，无法真正地有圣洁生活，无法结出圣灵果子。爱德华兹的论证比较曲折繁复，我来根据这两章内容整体性的理解来转述他的论证。

他说：“按照我们对神的认识，神的属性有两类，一类是道德的属性，总结起来就是神的圣洁；另一类是自然的属性：诸如能力、知识等，这些属性则构成神的威严。因此，人里面的神形象也是双重的：一个形象是道德形象或属灵形象，就是圣洁品格，反映神的道德美善（人因堕落而丧失了这个形象）；另一个形象则是来自神的自然的形象，它包含人的理性和学习能力、自然的能力，以及统治其他被造物的权柄和能力，这一切都反映神的自然属性。明白了上面的道理，就能理解我所说的：‘因神圣事物具有道德之美而生发热爱之情，是所有圣洁情感的源头。’”（P137）

“若无圣洁，能力和知识不仅不美好，反而丑恶；但若有圣洁，能力和知识则更美好。这样看来，善天使的自然属性因其道德属性而成为圣洁，他们更因能力和知识而显为荣耀。魔鬼却不是如此。虽然它也有强大的能力和诸般自然知识，但并不会因此而显得更加可爱。不仅不更加可爱，反而更加可怕。智慧生命的圣洁品格是其一切自然能力之美的精髓。神亦然……圣洁让神其他一切属性显得更加荣美……正因为如此，爱慕神必须从‘看见神的圣洁’开始。对神真正的爱必须始于喜爱他的圣洁，而不是始于喜爱他的任何其他属性，因为任何属性倘若没有圣洁就根本不可爱，而且这些属性的美好(按照我们对神的理解)完全源于圣洁。所以，除非我们先看到神的圣洁，否则神的其他属性不可能在我们眼里显得可爱；除非我们首先爱慕神的圣洁，否则我们不可能喜欢神性当中的任何能力和属性。”（P138）

“真圣徒与属血气之人的差异也在于此：属血气之人感受不到神圣事物的良善和美好，至少他们不能因为这些事物的圣洁而感受到其美好。他们缺乏品味这种美好滋味的人感官，所以可称为不认识它;神将它向他们隐藏。靠神的大能，它向着圣徒则是敞开的。神赐给他们超自然的感官，于是他们能感知圣洁之美。”（P142）

“属血气之人对神可怕威严的认识可能通过不同的方式对他们产生影响;这不仅让他们感到恐惧，也可能让他们感到兴奋、喜乐并赞美神。……如果一个属血气的人在感受到神无限的伟大和威严的同时，还自命不凡地相信如此伟大的神竟然使自己成为他的儿女，给自己特殊的恩宠，应许自己永恒的荣耀，分享他至高无上的爱；这当然会令他感到兴奋不已，极力赞美神。所以，最近很多人无疑过于看重对神的伟大、能力、可畏威严和其他自然属性的认识，他们的情感正是上述之类，他们没有真正认识神的美首先在于圣洁。经验多次证明理性和圣经就此种现象的宣告：很多人看似臣服于神的伟大和威严，并因此情绪激动；但他们的心灵和性情却与之不符，也没有结出基督徒的行为果子；他们这些知识的工作方式与真正属灵知识的运用方式背道而驰。”（P145）

总而言之，爱德华兹从圣洁的角度看神、看基督徒，并提醒我们：若我们不能在这个邪恶的世界中结出圣灵的果子、活出圣洁生活，不能向世人展现出来自神的美好性情，很可能是一个属血气的基督徒。而属血气的基督徒，可能会折服于神的伟大奇妙作为，可能会大大开口赞美神的创造之美，但我们不会喜爱并追求圣洁，因此一定会与神的圣洁无缘！我们只有透过对耶稣基督的真信心，透过保惠师圣灵帮助我们，使我们成为真正重生、属灵的基督徒，并使我们因着神的圣洁而圣洁！

【注】本书版本：三联书店，2013年第1版，杨基译。本文引用书中文字时，根据教会用词习惯，把“上帝”都替换成“神”